技术与人相互构造
2021年03月03日 10:2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3月3日第2117期 作者:唐兴华

  我们生活在技术建构的世界中,技术不断改变和塑造我们的观念和生活方式。技术大行其道的今天,是否就意味着我们对技术有深刻认识,对其进行追问或反思已无任何意义?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事实上,我们不仅没有对技术进行细致考察,对技术的认识也不全面,甚至导致了众说纷纭的局面。技术到底是什么?在技术时代我们需要知道什么?如何看待技术与人的关系?这些都有待回答。《什么是技术》(胡翌霖著,湖南科技出版社2020年10月版)并未给技术下一个明确定义,而是通过回溯历史对技术进行理解。

  当代,我们总是从功用的效果看待技术,将技术看作科学的应用,即技术器具或技术装置。因此,一般认为技术是中立的,进而忽略技术的意向结构,否定技术的价值取向。技术是外在于人的工具,不带有任何目的,人是使用工具的动物。这种对技术和人的定义不能全面呈现技术与人的内在关系,因而无法为我们在技术时代正确处理人与技术关系、实现持续发展提供指导。

  究竟什么是技术?人与技术的关系是怎样的?这并没有一个明确或固定的答案,因为技术总是处在被建构和形成之中。人和技术有着复杂的关系。技术的内涵不断变化,我们对技术的理解随着时代变化而变化,技术与人的关系也在时代发展中不断呈现出新的关系。作者在书中强调,人不是直接同自然环境打交道,总是通过一定的媒介与周围世界打交道。这里的媒介就是技术。媒介既决定了内在意识的“表达方式”,也决定了外在对象的“呈现方式”。它不是中立透明的传递通道,而是参与了一切内外事物的塑造。人通过技术不断在世界中展开自身,同样,也在展开自身的过程中塑造自身。正如斯蒂格勒所言:人在发明工具的同时也在技术中自我发明。

  基于以上对人和技术的理解,作者认为技术包含“内化”和“外化”两层含义。所谓外化意味着把内在知识付诸外在的器具或产品,或者直接代指具体的装置和器具。这是现代社会对技术的通常理解。内化意味着人可以通过学习将技能和技巧内化为个人能力。在此意义上,技术与人是相互构造的,人不断构造蕴含价值的技术,技术又反过来决定人的存在。将人看作技术性存在,强调技术对人的决定意义,这是技术时代对技术与人关系的深刻认识。从这一角度理解技术与人的关系,否定了从本质主义立场对技术和人进行解读,而是从演化的角度思考二者关系。因此作者得出,所谓的“技术”并不是铁板一块的一个项目,而是有无数可能性、无数相对独立的进路。

  既然强调技术与人的互构性,那么技术与人何以能够互构?作者认为,技术之所以能够规定人,是因为技术是“可学习的”或“可能学会的”东西。人先天具有学习的能力,作者引用柏拉图在《美诺篇》中对知识的考察,认为我们在实际获取关于某物的知识之前,就已经对此物有所了解。当然这种“先验”的图式并非是先天的,而是我们通过学习与成长,不断重塑和改变我们的认知架构和先验图式。也正是学习的这种特征,将技术与人内在联系起来。学习是人的身体与外在器物相会合的过程。学习的过程就是把这些外在的东西内化成自己的行为或习惯,同时也把自己的身体外化出去。整个学用技术的过程是一个由内而外、由外而内的双向交互磨合。学习的本质就是不断“内化”的过程,结果是不断构建和改变观念、习惯和定势,塑造行为模式和认知架构。

  作者以技术史的史料论证人是技术的存在,一部人类史就是技术史。之前我们未从技术角度对人进行理解,是因为技术自身具有隐蔽的特征,越是起作用的技术越容易被人忽略。如今,我们大规模地使用技术,技术的作用和产生的问题都一并显现出来,我们不得不对技术进行深入思考。该书不仅从技术与人的关系角度对人和技术重新定义,而且将技术哲学和技术史紧密结合起来,提示我们在技术史中寻找救赎之路。书中指出,对技术史的追溯是反思技术的必要方式,我们必须回溯到技术刚起作用又尚未完全起作用时,才能全面追究技术对人类生活世界起到的作用。正是通过这一回溯,我们才能跳出日常的事务性工作,以不被卷入工具理性的陷阱中,不断保持反思的能力,寻求救赎的道路。

  作者将技术史和技术哲学融会贯通,把人看作技术的存在。同时,也对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当下人类应如何参与对未来的塑造,以及文化多样性对技术多样性的意义等问题进行了有洞见的阐释。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科学史系)

责任编辑: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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