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的考试与测验主要针对学习者记诵的知识内容，而非学习过程。“知识本位”的评价体系强调以标准答案和采分点作为评卷依据，这种标准化测评在规模性、规范性和公平性方面具有优势，因而在各国得到广泛应用，但是它也有不足之处，那就是没有充分重视人在受教育过程中的主体性和能动性。

　　教育评价不仅涉及教育行为本身，而且涉及价值取向，对教育实践具有导向性作用。开展教育评价，需要回答三个基本问题：为什么评价、评价什么以及如何评价。美国教育学家拉尔夫·泰勒认为，教育评价必须以教育目标为核心。教育目标的确立是一个动态过程，随着社会、学习者和科学的发展而发展。20世纪中叶的学者们将教育目标分为认知、情感和动作技能三个方面，解决了对教育目标进行测评的问题。如今，教育评价理论正逐渐变得多样化，在关注知识学习的同时也重视人的发展。评价内容则从重视认知转向关注认知、情感和能力三方面因素的统一。然而，在教育评价实践层面，如何将传统的考试和测验，从注重量的增加转向注重质的变化，适应学习者的个性化特点，是许多教育机构仍在探究的问题。意大利各高校通过口试测评实践在这方面进行了有益尝试。

　　口试在意大利高校应用广泛

　　口试是意大利高校重要的教学评估手段。这种评估方式在其他国家的教育体系中并不多见。举凡考试大多离不开书写，各国高校的外语类专业会在基础阶段设置口语考试，目的在于考查学习者使用目的语进行口头表达的流利性和准确性，“说”是外语学习者五项基本语言技能之一。近年来，受教育理念转变的影响，传统的以教师为中心的教学模式有所变化，高校在教学实践中开始重视学习者的参与性和师生之间的互动性。在这种背景下，小组演示成为一种常见的教学方式。通常由教师给定主题，学习者以小组为单位协同合作进行准备，最后选出代表或者分头在课堂上进行演示汇报。但上述两者与意大利高校中的口试均不相同。后者的重点在于应答考题过程中的不确定性以及参与者的临场发挥。相比之下，全球通行的学位论文答辩或者求职面试更为接近这种口头评估方式。

　　意大利的高校每年有多个考试季，一般冬季考试季在1月和2月，夏季考试季在6月和7月，秋季考试季在9月。学生有多次机会完成一门课程的考试，可以自行根据复习情况，决定参加哪次考试。教师和校方无需为考试通过率操心，学生也不必为没有通过考试感到难堪。只是在评估学业成绩时，用时短的学生更占优势。无论其所学的是理科、工科还是文科，学生都要参加所修课程的口试和笔试，一般通过笔试后，方有资格参加口试。口试时长为20—30分钟，从客观性和公平性出发，原则上学校会为每名学生安排两位教师进行测试，考生可以在现场旁听他人的考试过程并为自己的考试做准备。因此，教师需要根据教学内容准备多套口试题目，以免考生抽到的题目互相重复，影响口试结果的公平公正性。

　　开展口试利大于弊

　　诚然，口试作为教学评估手段存在一些短板。口试会导致教师工作量增加，一对一甚至二对一地现场口试学生，耗时长，效率也不高，会给教师带来精神和体力上的双重挑战。由于考生可以现场旁听，教师必须尽可能多地编制考试题目，以降低题目复现的可能性，这不仅会耗费教师大量精力，而且也对教师的学术理论深度和广度提出了较高要求。此外，教师对学生口试成绩的评估完全依据现场主观判断，其结论是否可靠且不带偏见，难以定论。教师与学生面对面进行口试，还可能给学生带来心理负担，与内向型的学生相比，口试或许对外向型的学生更为有利。也有观点认为，口试仅适用于情感性的、个人化的主题，不应被用于评估逻辑推理类课程的学习效果。

　　尽管如此，为什么口试仍然在意大利高校学生学业评估中获得了广泛应用呢？口试相较于传统的笔试究竟有哪些优势？研究显示，口试具有四点长处：第一，口试有利于提高学生的口头表达和交际能力；第二，口试具有真实性特点，就像学生未来求职时参加面试的预演，让学生能够实地练习与他人沟通、申辩个人观点的技巧；第三，笔试中，学生可能会就某个观点简单反刍，口试则为学生提供了与教师当面交流的机会，通过对话互动，教师有机会深度了解学生的理解水平和判断能力，从而鼓励学生形成批判性思维；第四，口试可以反映学生的真实学习水平。

　　口试或许更易使人产生焦虑。不过，一定程度的焦虑未必是坏事。美国当代著名教育家和心理学家本杰明·布卢姆将认知领域目标从低级到高级分为6个层次，包括知识记忆、领会、运用、分享、综合和评价。与知识记忆和领会相比，学习者向教师阐释个人观点对学习能力要求更高，更具挑战性。学习者不仅要理解所学到的知识，还要能够灵活运用，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这可以帮助他们达到更高层次的学习目标，实现质的飞跃。

　　从社会文化理论视角来看，人类思维的发展是社会文化碰撞交融的结果，人的学习是在互动交流中、在指导者的帮助下实现的。师生双方在口试现场的互动可以激发学习者的灵感，促使其沿着理性的逻辑脉络进行推演。在问答场景中进行灵活对话的考试方式，既能够促使学生提出个性化的观点，也会让教师的提问摆脱标准答案的束缚。这种针对学生个人的评价方式，具有人文特点，不仅能考查学生的知识和思维发展水平，而且能考查学生的语言能力和沟通能力。

　　口试可以激发创新精神

　　意大利人大多喜欢表达，言语之外还喜欢使用种种手势增强语气，借势发挥。这其中的原因或可追溯到古罗马时期的修辞学校。古罗马设立修辞学校的目的是培养演说家和善于从政者，除修辞学外，这些学校的学生还需要学习哲学、历史、法律、音乐和数学等。运用文法修辞、语气变化等来加强演说效果和实地演练均是修辞学校教学和考核的重要内容，从有关记载和研究成果来看，学校的训练在帮助学生获得灵活的思维方式和增强表达能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或许可以将其视为如今意大利高校口试制度的前身。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科技进步推动了教育发展，同时也提出了挑战，要求高等教育机构培养能够满足社会发展需要的人才。教育目标发生了变化，具有导向性作用的测评方式也需要随之改变。培养学习者的学习兴趣和探究、创新精神是现代教育追求的重要目标，教育公平体现在最大化地释放每个人的才能。因此，考试的功能不再限于检验学习者获得的知识，更在于推动学习者发展自身能力，摆脱标准答案的束缚，获得创新能力和批判性思维。

　　每个学习者都是独特的个体，这种多样性是社会的宝贵财富，应该善加保护。教育评价也需顺应这一现实，因为好的评价可以促进教育和人的健康发展。而让学习者在自我学习和自我管理中成长，学会对自己负责，学会担当，亦应成为高等教育阶段的必修课。在笔者看来，教育评价既要反映学习者的知识学习水平，也要注重学习者的创造性学习能力。意大利高校的口试制度在这方面提供了一个备选方案，它虽然会在技术层面带来一定程度的压力，但这种压力是可以缓解的。重要的是，这种制度能够释放学习者的个性和创新能力，有利于培养现代社会需要的人才。

　　（作者单位：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