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在不断加剧的资源竞争中仍保有一定规模的合作。在大国竞争回归北极的影响之下，北极开发与安全呈现“多元复合”的态势，在斗争中保持一定合作。北极的动荡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各利益攸关方要想最大程度地获取北极利益，斗争与冲突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寻求共识、解决分歧，在保持北极地区和平稳定环境前提下促进合作才是契合各方利益诉求的最佳选择。

　　冷战时期，北极曾作为美苏争霸前沿，一直是美苏军事角逐的舞台。直至冷战结束，北极一度归于平静。随着北极理事会的成立，在北极地缘政治稳定的情况下，多领域的建设性合作逐步开展，诸多学者认为北极实现了“例外主义”（Arctic Exceptionalism），即在北极地区没有大国竞争，并被隔离于全球局势之外。这一时期，北极国家相继在北极理事会框架下实现国际合作，并引入诸多观察员国与组织参与北极治理，地缘政治的稳定性推动北极开发呈现出以建设性合作为主的特点。然而，随着北极快速变化与人类技术进步以及北极航道开通，丰富资源变得更易获得，越来越多的国际行为体对北极“趋之若鹜”，展开利益争夺，致使北极国家愈发强化对北极领土的防御，北极开发与安全竞合趋势发生明显变化。

　　北极开发与安全呈现“多元复合”的态势

　　北极“热度”的逐年走高，推动着各方对北极资源竞争加剧，且竞争不仅局限于北极国家间，而是广泛涉及北极国家与域外国家间，甚至域外国家之间。这其中，北极大国之间的相互作用对北极竞合趋势发展产生了决定性影响。乌克兰危机后，美俄外交关系持续恶化，双方在多领域开展全方位的竞争，竞争态势已蔓延至北极地区。美俄竞争焦点主要围绕北极军事存在与资源开发问题。

　　尽管受美国联合欧洲国家的多轮制裁压力，但在北极地区，俄罗斯是无可争议的军事强者，特别是近年来，随着俄罗斯越来越将北极视为国家经济复苏的重要载体，对北极安全利益的维护更加突出。俄罗斯通过军事机构重组，将管辖俄属北极地区的北方舰队升级为俄罗斯第五大军区，同时重启冷战时期的军事基地，研发适宜北极地区作战的新武器，开展大规模军事演习，以此来应对来自外部的安全威胁。无论是2018年的北约“三叉戟”大型演习中，美航母首次进入北极海域，还是美国在挪威逐渐增加的驻军、重启的军事基地和潜艇基地，都进一步加剧了未来双方产生摩擦的可能性。因此，美俄之间的大国紧张关系使得冷战结束后一度归于平静的北极地区再次卷入大国竞争之中，甚至可能沦为“军事冲突的场所”。

　　大国竞争态势还体现在北极资源开发与环境保护的平衡之中。俄罗斯认为西方国家持续利用环保问题向俄罗斯施压，将生态和环境保护主题变为制裁、歧视和不公平竞争的工具。西方航运企业以保护海洋环境为由，弃用北方航道。俄罗斯的北极开发动作逐一被贴上“不环保”“破坏环境”的标签。俄罗斯认为，当西方国家试图围绕北极地区发起不健康的竞争时，俄罗斯正在拯救北极地区的生态环境，并为消除对北极自然界的累积破坏开展了全面的工作，计划推动在工业、能源、运输和其他领域使用环境友好型技术的建议。例如，俄罗斯建立了“俄罗斯北极”国家公园和“法兰士约瑟夫地群岛”联邦保护区，以及北极多年冻土监测计划等。

　　有人认为北极正在进入一场新的冷战，甚至有学者指出，“在北极，冷战从未结束”。越来越多的现实主义者宣布“北极例外主义”消亡，指出“尽管北极地理位置独特，但它的存在并不是孤立于更广泛的国际背景下，也并不是远离俄罗斯与西方之间的紧张关系压力而存在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大国竞争持续加剧，但是在北极搜救、生态保护、跨境合作等低政治领域，大国之间的合作仍在持续。包括美俄共同制定白令海峡双向航线，在海岸警卫队论坛框架下进行联合行动，保持边境互动等，使得北极在不断加剧的资源竞争中仍保有一定规模的合作。在大国竞争回归北极的影响下，北极开发与安全呈现“多元复合”的态势，在斗争中保持一定合作。

　　北极新“例外主义”

　　北极国际格局十分复杂，各利益攸关方之间关系呈现出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复杂态势，在北极利益争夺加剧之中也保有多领域的合作。尽管多数学者对北极的未来持悲观态度，认为全球秩序和北极地区的地缘政治演变共同指向一个模糊、不稳定和冲突的未来。但实际上，正如中国古语，“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竞争的极致未必是冲突，也有可能是合作。毕竟北极局势深深嵌入大国关系之中，北极的动荡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各利益攸关方要想最大程度地获取北极利益，斗争与冲突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寻求共识、解决分歧，在保持北极地区和平稳定环境前提下促进合作才是契合各方利益诉求的最佳选择。最大的北极国家，也是北极格局的重要塑造者和“当事人”俄罗斯接任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为这一转圜创造了塑造议题的契机。

　　2021年5月19—20日，第12届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在冰岛雷克雅未克举行，俄罗斯接替冰岛任职2021—2023年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除交接轮值主席国事务外，北极八国外长还签署了《雷克雅未克宣言》，重申了北极理事会对“维护北极地区和平、稳定和建设性合作”的承诺，强调了立即解决北极地区气候变化的重要性。为纪念北极理事会成立25周年，会议还通过了北极理事会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战略计划，《北极理事会2021—2030年战略计划》，反映了北极国家和永久参与方原住民的共同价值观、目标和愿望，并将指导北极理事会未来10年的工作。会议还通过了涉及北极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环保等议题的诸多成果报告。可以说，第12届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的召开和相关宣言的签署，一扫2019年在芬兰举行的部长级会议上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的“激烈”言论给北极理事会造成的负面阴影，也为北极重新成为“和平与合作”的场所乃至北极开发与安全竞合趋势转变提供新契机。

　　根据俄罗斯官方目前的表态，“开发国际合作心态”成为俄罗斯主席国任期内的重要理念，并提出对与其他国家在北极经济发展、改善人民生活质量、实施新投资项目方面的合作持开放态度。尽管美俄在北极诸多议题上存在根本分歧，但对于两国来说，北极仍然是两国之间为数不多的能够进行对话的领域，诸如海岸警卫队工作的协调、渔业监管和航运安全等。甚至，北极还为两国缓和关系，寻求在更广泛问题上达成共识，并解决分歧提供了对话窗口。在刚刚过去的北极理事会部长级会议上，美俄即在会议间隙实现了美国总统拜登就任后美俄外长的首次会晤，并就诸多战略稳定议题进行磋商。会后不久，美俄宣布两国元首即将举行会晤的消息无疑是对两国此次雷克雅未克会晤积极成果的最好证明。因此，俄罗斯本次北极理事会主席国任期也将为双方实现新层面的互动，进而缓和双边关系构建新机制平台。虽然大国竞争仍然存在，但双方均表现出将北极议题隔离于双方大国竞争局势之外，探索在北极问题上共同利益的倾向，意图再度打造新“北极例外主义”，推动北极开发与安全竞合趋势更多向合作大于冲突的方向转变。

　　然而，也要注意，美俄试图利用北极议题的走近而实现双边关系的“解冻”，乃至打造北极实现“新例外主义”的想法困难重重。在北极开发与安全竞合趋势转变的过程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制裁压制并未放松，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北极军事存在的指责也从未减弱，美国在表现出愿与俄罗斯重启军事安全对话机制的同时，仍然不断增加在北极地区的军事活动，联合挪威等盟友进行针对俄罗斯的军事演习，甚至派遣核潜艇“新墨西哥”号进入挪威北方港口特罗姆瑟，这是美国核潜艇第一次停靠挪威，引发了俄罗斯的不满。北极局势与国际局势高度联动，似乎并不存在“例外”。

　　中国是北极事务的重要利益攸关方，同时也是俄罗斯发展北极国际合作的重要战略协作伙伴。回顾中俄北极合作进展，双方在能源开采、航运建设与科学考察等领域均已建立起常态化合作机制，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合作成就。放眼全球，无论是资金、技术还是市场需求，中国始终是俄罗斯不可代替的关键合作伙伴。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已明确指出：“对于我们来说，中国是真正的战略伙伴和志同道合者，我们在国际舞台的合作，将有助于稳定全球和地区局势。”此言不虚！

　　在俄罗斯继任北极理事会轮值主席国之际，北极开发与安全竞合趋势有望出现转机，中国宜把握两国合作新契机，完善双边合作机制，深化同俄罗斯在北极地区多领域、全方位的务实合作，形成多层次合作架构，把中俄两国领导人共同倡导的“冰上丝绸之路”的倡议做实做细。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研究专项“国际大变局下中国参与北极治理”（20VHQ011）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海洋大学国际事务与公共管理学院、中国海洋大学海洋发展研究院；中国海洋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