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之际，美国国内也正在经历前所未见的大变局。政治衰败与经济衰退相互裹挟，民粹主义与种族主义甚嚣尘上，党争极化与社会分裂愈演愈烈。外交政策始于国内，受国内矛盾日益激化影响，美国外交近年来呈现出明显的“国内政治转向”。拜登政府“中产阶级外交”是对特朗普“美国优先”的批判性继承，说明外交必须服务于内政已成为华盛顿决策者的共识。因此，在大变局中准确把握美国外交的脉动，必须在现有基础上继续拓展研究领域、创新研究视角、改进研究方法，深入理解美国内政的深刻变化，切实推动我国的美国国内政治研究向纵深发展。

　　拓展研究领域

　　作为国内区域国别研究领域当之无愧的“显学”，美国研究在国内学界通常用于指涉一切与美国相关的研究，研究的话题理应涵盖美国的方方面面。然而，在实际的研究中，国内美国研究的重心往往惯性地趋向于美国外交和中美关系领域，研究的焦点与热点则以美国对华政策的调整、中美战略关系演变以及美国外交中的涉华议题为主。基于美国对中国独特而重大的影响，充分关注美国的对华动向、及时追踪两国关系的最新发展，既是研究美国的必然要求，也是美国研究的题中之义。然而，当国内政治日益主导华盛顿外交政策辩论的议程时，我们有必要将更多关注的目光投向美国政治发展的本身，从影响美国对外关系的诸多内在因素出发，通过拓展我们对美国国内政治认知的广度与深度，增进我们对美国的理解。

　　事实上，以美国前总统特朗普2016年出人意料的当选为契机，国内学者已经开始反思新形势下美国研究需要面对的新问题和新挑战，更加重视从美国国内政治自身的发展与变化出发，对经济、社会、文化、族裔等“低政治”议题也加大了研究的力度。从美国国内政治之变重新认识和诠释身处大变局中的“新美国”，既需要不断拓展研究的疆界、发现和回答新问题，也需要继续“深耕”美国政治中具有恒久研究价值的老问题。

　　就拓展议题领域而言，不仅需要加强对身份政治、“文化战争”、选民压制和选区重划、“政治宗派主义”以及数字民主等美国国内政治新变化、新现象的研究，也需要“找回”那些在美国政治中意义重大、国内学界尚未给予足够关注的问题，如利益集团与经济精英对公共政策的影响、反种族主义与性别政治对选举的形塑、美国社会保守化与政治文化冲突暴力化的趋势、民众和民意在政策制定中的角色、疫情以来州与联邦的关系演变、美国国内民主衰败的国际传导效应等。

　　解读大变局中的美国，有必要由表及里、由浅入深地对美国国内政治的基本概念和经典议题进行更加专业化、精细化的研究。以总统为例，国内学界对历届美国总统及其政府的关注不够充分，以总统之名冠以各种主义的研究更是层出不穷。强调总统作为最高决策者的关键作用并对其政策进行跟踪与研判固然重要，而从总统制的角度理解制度（institution）如何制约与影响作为个体（individual）的总统同样重要，毕竟总统是内嵌于制度中的职位，个体的能动性始终受限于制度的可能性。因此，在推进国内的总统研究时，需要更加注重研究制度化的总统（institutionalized presidency）对美国内政外交的持续影响，真正做到“见树又见林”。另一个需要深度研究的领域是美国国内政治中的行为（behavior），包括选民的投票行为、政党发动选民和组织选举的行为、政客的筹款行为、国会议员的立法行为、最高法院的司法行为、大众传媒的传播行为、民众的抗议示威行为以及美国政治行为的国家化等前沿议题。

　　创新研究视角

　　研究视角的创新无疑是推动社会科学发展的持久动力。引入新的视角有助于拓展现有美国研究的广度与深度，有利于摒弃研究中的思维定式与路径依赖，进而突破和超越现有的研究范式，从更多元的角度描述和解释美国国内政治纷繁复杂的新变化，更全面地揭示变化背后的原因与趋势。

　　创新美国国内政治研究的视角首先需要进行更多的比较。以比较的视野研究美国国内政治的变化，不仅能够丰富研究的维度和提升研究的精细度，也有益于探索美国政治发展的规律、构建更具解释力的理论框架。不同的总统面临了哪些相似的国内挑战，其应对有何异同；民主、共和两党在组织选举和提名参选人方面有哪些异同，谁更有效；两党支持者的构成与偏好和过去相比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历时视角下美国的选举版图又经历了怎样的演变，其根源何在；全球化时代美国的内陆农村与沿海大城市相比正在经历哪些变化；今天的美国民众，尤其是族裔身份更加多元化的新一代移民对“美国”“美国人”“美国利益”等美利坚核心价值理念的认知和过去相比有怎样的变化，从比较的视角对上述问题进行深入探究，能够加深我们对美国国内大变局的认识与理解。

　　重视美国政治中的各种互动关系也是创新研究视角的重要途径。在权力相互制衡的美国政治体制中，政治行为体之间的合作与妥协、竞争与否决等互动关系无疑是常态。现有研究中聚焦总统、国会议员等单一行为体的成果已较为丰富，未来可以仔细考察不同行为体之间复杂而频繁的互动关系，进而更加透彻地理解美国政治中的制度与行为。一些值得深入研究的互动关系包括：总统与国会之间的互动，尤其是分裂政府下府会之间的互动模式与特点；总统与行政部门（官僚机构）之间的互动，尤其是比较不同类型总统的互动偏好；两党与各自选民之间如何互动，尤其是政党如何回应其选民的诉求；作为政党领袖的总统与各自党派之间的互动，以及与新闻媒体的互动；联邦制框架下中央政府与各州政府之间的互动等。

　　正如有学者已经指出的，在“后特朗普时代”深入研究美国国内政治必须要转换视角，将过去单一的“自上而下”的视角修正为“从下往上”的视角。在不忘关注白宫与国会山动向的同时，更多地将研究视线下移到美国的州与地方，将目光从东西岸的繁华投向铁锈带的荒凉，在那些无名的美国小镇和普通的美国民众中，从他们真实的经历与感受到的变化中，重新认识大变局时代的美国。

　　改进研究方法

　　推动以美国研究为首的区域国别研究向纵深发展离不开科学的研究方法，这已是国内学界的共识。摒弃“先入为主”的研究思路、树立求真务实的科学研究态度，不仅能够有效避免低水平、重复性研究，也能为产出更具理论性和解释力的美国国内政治研究成果提供有力支撑。运用科学方法研究美国，意味着研究的过程必须符合科学的普遍规范，得出的结论有相关数据的支撑，并能经得起实证的检验。

　　研究美国国内政治的科学方法应避免“优劣”之争，既提倡定性与定量研究的相辅相成，又注重文本解读与田野调查的相互支撑，还应当鼓励跨学科的交叉研究方法，须知种族冲突、文化战争等美国政治的现实问题本身就具有跨学科性。总之，美国国内政治研究不应满足于传统的“描述—阐发”的研究范式，更不应沦为“深度新闻报道”，一些值得研究的问题也不必追求“立竿见影”的效果，要能真正触及美国国内政治的核心。

　　（本文系四川外国语大学校级科研项目“当代美国政治发展中的新问题研究”（sisu202049）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