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数字文化实践的新媒介文艺批评
2023年10月30日 14:2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年10月30日第2761期 作者:

  随着数字新媒介技术迭代的不断加速,一种正在生成中的“数字文化”已在人们的生活世界中逐渐稳定地凸显出来。数字文化对处于这一文化环境中的个体生存状况产生了很大影响,甚至越来越构成当代社会运行的内在文化机理,并从深层制约着各文化领域的发展。其中一个重要文化领域是新媒介文艺生产的场域,而由此形成的关键问题是新媒介文艺的批评实践和理论构建。值得留意的是,若将其置于当代中国的文艺理论话语体系建构的语境中,或许能发掘出某种潜在的理论进路。概言之,本文力图在数字文化视野中审视新媒介文艺批评,展开理论话语层面的探讨,以求将理论创新和范式革新合而为一。

  依托数字新媒介开展批评活动 

  数字文化作为人类的数字化生存方式,包含了嵌入新媒介技术环境的数字化社会行动规范体系以及人们的数字生活价值观念体系。新媒介文艺批评与数字文化实践关系密切,具体可从如下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要重视数字文化视野中的新媒介文艺。人类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都与数字新媒介产生了各种形态、频次和强度的关联,已经积淀了足够的基础去阐释一种与当代人的数字化生存境况、当代社会的数字化运行方式相适应的数字文化观念。文艺本就是社会发展和文化建设的重要载体,在各种应用场景中,具有“创造性”的新媒介文艺无疑是数字文化的重要场域,体现出数字文化内在的自由和创新性。

  其次,要强调这种“创造性”的技术前提是数字新媒介,此问题关涉着新媒介文艺批评的媒介理论基础。发展中的媒介技术正在深度介入人类社会演化进程,需以媒介理论为指导,结合经验哲学、技术哲学等诸多理论资源,分析新媒介文艺批评中不可或缺的媒介系统性前提及其意义生产性后果。

  最后,可以据此进一步定位新媒介文艺批评的数字文化坐标,探究新媒介文艺批评是何以作为数字文化实践的。阐明数字文化的过程性和建构性特质,关注新媒介文艺批评如何通过文化特征分析、符号意义阐释、文化交互研究和文艺话语建构等存在方式,成为数字文化实践场域中较为活跃的一种批评活动的。

  呈现鲜明的数字文化特征 

  当下,各种数字性、沉浸式、交互式的新媒介文艺生产及其消费已经进入日常生活文化领域。文艺批评在面对文艺生产、传播和接受的新变化时,不仅要探索新的批评标准和批评方式,更要分析数字媒介化、虚拟性和智能化的新境遇。笔者基于数字化或网络化的类型小说、影视剧、动画、游戏、超文本文艺、短视频文艺、装置艺术和AI艺术等大量新媒介文艺现象,归纳和提炼出下列几种鲜明的数字文化特征作为新媒介文艺批评的聚焦点。

  第一,对数字艺术性生成的介入。无论是大众化还是精英化的新媒介文艺,无论是满足哪一种文化趣味或营造哪一种文化氛围,其数字艺术性的生成,普遍呈现出显著的接受主体介入性或参与性的文化特征。这背后是接受主体对日常生活中的数字文化观念和知识体系的清醒意识,以及介入艺术生成的主动意愿。同时,在新媒介文艺批评中也可以思考“数字人文”如何超越其工具性,以介入更广泛的文化实践中。

  第二,虚拟世界经验的嬗变。在诸多新媒介文艺形态中,构建不同于现实的各种虚拟世界的经验模式,成为数字化生存独有的文化补偿机制。为了克服纯理论的局限和不足,这种指向虚拟世界或元宇宙的新媒介审美经验,应当立足于新的审美现实,反映虚拟世界的文化特征。

  第三,智能媒介因素的飞跃。传统的文艺理论和美学基于一种有机体哲学,但人工智能文艺不是在“有机”而是在“功能”的范畴中展开,这开启了新媒介场域中的审美判断问题。AI这一智能媒介的加速迭代成为当下新媒介文艺生产的前沿问题,需要深入设想和探讨其数据思维与机器学习能力的无限升级将为人类带来的艺术解放可能或危机,尤其要批判性地审视机器智能在存在论意义上与人类有机体的差异,以及与情感、伦理等相关的争议性问题。

  构建数字文化符号系统 

  从文化哲学视角看,人类在积极的意义上去适应生存环境。在此过程中,除了自然意义上的“受”与“作”,人类还通过包括语言、神话、艺术和宗教等方面在内的符号系统,生活在更为宽广的文化世界中。在如今的新媒介环境下,数字文化哲学需要通过数字文化符号形式实现对数字化生存的人的总体性把握。数字文化哲学可视作对数字化社会的符号表意活动的反映,新媒介文艺通过符号生产编织人类经验和意义之网,新媒介文艺批评则具有意义建构性,因而表现出符号学性质。因此,可以通过符号研究进行关于数字文化的知识演绎。

  第一,数字文化的复合符号意义生产。新媒介文艺基于超链接、超文本等技术进行语、图、声多媒介的复合符号意义生产,而相应的批评就是意义的再生产、符号的再符号化,并深入发掘数字文化的内蕴。文化的特性很多时候在于强烈的人为性质,实现的是人的类本质活动的对象化。对于数字文化而言,这种“对象化”进入了一种数字媒介环境下的符号意义生产新阶段。

  第二,数字存在主体的符号化。人是文化的生产者,也是其创造物。当代人基于数字文化符号和意义的生产与解释活动,不断进行自我认识和塑造的符号化活动。面对多媒介知觉和思维的数字存在主体,新媒介文艺批评通过融合数字逻辑与数字感性经验而导向技术和艺术交织的数字化人论。人的主体性结构变成了有机体和机器混杂的赛博格,在新媒介文艺生产及批评活动中,审美主体已经被改造,主体—技术不断变化的嵌合方式正在改写传统的文艺话语,进而产生了新的媒介美学特性。

  第三,数字文化世界的符号系统。新媒介文艺批评不仅参与数字存在主体的自身构建,而且参与到人对文化世界的解释和改造的整体历史进程中。在新媒介加持下的后人类文化概念中,如果说赛博格指向的是未来人类主体,那么元宇宙则导向未来世界的网络演化方向,两者将一同改变人类在现实与虚拟缠绕的数字文化世界中的存在形态和存在场域。在这种视野中,新媒介文艺批评活动中逐步确立的数字符号系统,打开了哲学意义上新的实在之维。

  彰显数字文化交互性 

  文化是历史积淀的被群体共同认可、遵循的观念和行为模式,具有共享意义和价值的社群性。这种性质在数字网络化的文化和文艺中表现为强交互性。因此,聚焦新媒介文艺批评时就能够发掘出源自交互对话和媒介化社会生存的多重创造性。

  第一,数字交互主体的批评创造。主体间传播或交流的基本驱动力,在各种人—人、人—机的新媒介文艺数字交互界面上或空间中得到了强化。不论对话式或合作式的文艺批评,其凸显的交互主体性都意味着超越纯粹美学范式而走向社会文化范式,蕴含了更多的创造性。

  第二,交互网络的多元社群探究。得益于文艺生产和批评的双重网络平台化的整合、聚集特性,新媒介文艺批评正在形成各类多元社群的建构活动。换言之,基于数字交互网络,新媒介文艺批评能够提供一种“批评性集体智慧”。这种智慧旨在不断探究、更新、融合,并与人类整体数字化生存经验密切关联。

  第三,虚拟与现实的交互。文艺活动创造新世界需要通过利用和转换已有世界的要素与结构来实现,在主体交互和社群共享的新媒介文艺批评中显现的文化意义与价值,展现了虚拟和现实二重世界交互的创造潜能与限度。对这种虚拟与现实的交互模式的体验,向内沉淀到人们心灵深处并形成潜在而稳定的数字文化心理结构,进一步改变着人们的思想观念和情感;向外扩展到群体中,形成带有集体无意识特征的社会行为习惯系统。

  延伸新媒介文艺批评理论话语 

  基于对以上各部分内容的反思,在此可以对作为数字文化实践的新媒介文艺批评进行理论性总结和延伸。

  首先,新媒介文艺批评需全面辩证地审视人与媒介的关系,以数字文化的时代和社会特征为依托,分析文化和文艺的意义模式。这种分析具有形而上学层面,却不是一种传统的存在论或本体论知识,而是基于媒介经验,对人和世界普遍的数字化存在状态的表述。这可用以探究人类在数字媒介技术下文化处境的普遍特征,为人的数字化社会生活提供新的文化发展逻辑和总体性的意义根据。

  其次,新媒介文艺批评诠释了数字文化的新感性体验和数字交互的审美心理结构,蕴含了对数字文化诸多问题的反思。立足于对话式的交互理性,能够通往一种富有应用性和理性认知的批评美学,其中也涉及了哲学性的数字文化价值研究和数字文化批判。可以预见,作为一种凸显本土经验的批评理论资源,新媒介文艺批评将与世界范围内的数字新媒介文艺研究展开更充分的碰撞与交流。

  (作者系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文艺批评研究院副教授) 

责任编辑:崔博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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