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开放获取成为学术出版特别是医学学术出版的重要方式。这种无成本、无获取障碍地在线分发研究成果的方式，有助于打破学术研究人员之间的学科界限，实现跨学科研究及科学信息的快速共享，同时能够消除长期以来学术界与公众分处于“象牙塔”内外而产生的隔阂。当前公众的求知欲激增，2020年的一项研究表明，约1/3开放获取文章受众是普通读者。开放获取已成一种风气，记者就开放获取出版模式是否可以取代传统付费阅读模式，以及开放获取出版模式未来发展面临的障碍和挑战等问题，采访了相关学者。

　　开放获取模式发展迅速

　　美国斯坦福大学教育研究生院教授约翰·维林斯基（John Willinsky）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新冠肺炎疫情凸显了开放科学和开放获取的价值。从共享冠状病毒基因组到出版商以开放获取模式刊发与冠状病毒相关的研究，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模式给新冠肺炎治疗和相关疫苗开发方面带来的帮助。现在各大学术出版商均将开放获取模式视为未来发展趋势。根据2018年的数据，超过1/3的科学文献是以开放获取模式发表的，而最近的研究中，这一比例已经上升到了1/2。

　　英国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副院长安妮·米尔斯（Anne Mills）在接受采访时也表示，开放获取模式的发展进程正在加速。2016—2019年，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有94%的论文通过开放获取平台发布，而在2006—2009年，这一比例仅为55%。新冠肺炎疫情刺激了更广泛的科学开放，促使研究人员尽早分享研究成果和数据。

　　英国华威商学院管理学教授希拉·利夫希兹-阿萨夫（Hila Lifshitz-Assaf）5月3日发文称，疫情期间开放获取模式的重大转变始于免费阅读计划。该计划的组织者于2020年2月初为科学家发起了“解锁冠状病毒研究”的请愿活动，医学出版商迅速做出了回应。疫情之前，约75%的医学出版物都是收费的。现在95%以上与新冠肺炎相关的学术文章都是免费的。免费获取与新冠肺炎疫情相关的研究成果已经成为生物医学界的新常态，而这些以开放获取模式面世的研究成果，促进了治疗方案的更新和疫苗的开发。

　　阿萨夫表示，当前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已不仅仅是一场医学卫生领域的战斗，更涉及社会学、心理学和经济学等多学科领域。社会科学研究者从最初关注疾病建模、死亡率、诊断和测试等方面的情况，到重点研究企业效益、远程办公、跨区流动以及加速创新等方面的课题，都离不开这些以开放获取模式发布的研究成果。可以说，这些研究成果对战胜病毒发挥了很大的作用，特别是关于心理、市场营销和信息系统的研究在鼓励社区接种疫苗方面发挥了核心作用。

　　开放获取模式仍面临诸多挑战

　　虽然将所有学术成果免费开放给读者的愿景很美好，但实现的难度不小，同时还伴随着学术质量下降、掠夺性期刊猛增等一系列问题。维林斯基认为，目前开放获取模式面临的主要障碍来自出版商方面，因为出版商既需要收回出版期刊所需的成本，也希望继续获得在订阅模式下他们所享有的利润。于是，有些出版商转而让作者为开放获取支付“文章处理费”，但许多研究人员负担不起这笔高昂的费用。

　　阿萨夫表示，目前一流的社会科学期刊仍然是订阅付费阅读的，读者通过订阅期刊或购买特定文章来获取内容。采用订阅模式的期刊通常会对那些希望自己的研究成果以开放获取模式发表的作者提供两种选择，但都不完美。第一种是“黄金开放获取”，做出这种选择的作者平均需要支付2000—3000美元的高额“文章处理费”，才能让自己的某篇文章在出版商的网站上实现开放获取。第二种是“绿色开放获取”，即正式发布的文章还被锁在出版商的网站上，需要付费才能阅读，但作者可以将早期版本的手稿免费提供给其他平台，比如大学数据库或个人网站。但是，如果作者做出这种选择，出版商往往会“封禁”该文章，在平均12—36个月的时间内都不允许作者自行存档。米尔斯特别提出，一些来自中低收入国家的作者难以负担高额“文章处理费”，而费用减免制度仍然严重缺失。

　　除了“文章处理费”的问题，也有学者担心，如果作者和出版商之间的直接支付方式，取代了以前机构和出版商之间的订阅模式，那么在新模式下，发表的文章越多，出版社的利润就越多。这就很有可能导致那种只顾数量不讲质量的开放获取期刊，即所谓的“掠夺性期刊”数量激增，并且使得学术出版界逐步陷入“劣币驱逐良币”的局面。

　　在传统模式下发表的绝大多数文章都经过同行评议。但在开放获取模式下，文章数量激增可能导致学术质量下降，使得人们很难获得有意义的、可信的、经得起专家评审的文章。

　　继续推动开放获取

　　虽然开放获取模式还远谈不上尽善尽美，但维林斯基表示，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的事实已经充分说明，打破知识生产的界限可以加速科学的进步，向公众和跨学科的研究人员传播科学知识，大力发展开放获取正当其时。开放获取的实现需要资助机构和决策者、出版商、大学、研究人员和编辑共同努力。他建议，如果资助者赞助的研究项目取得了重要成果，而且该项目的研究人员希望以开放获取模式发表成果，则资助者可以直接为这些研究人员向出版商支付“文章处理费”。此外，出版商还可以采用“订阅—开放”模式，与大学等研究机构进行合作。过去，在大学与出版商签订的合同中，双方通常只会约定：在大学向出版商支付费用后，隶属于该大学的研究人员有权阅读该出版商刊发的所有文章。而在“订阅—开放”模式下，大学会在合同中与出版商明确约定：在大学向出版商支付费用后，不仅隶属于该大学的研究人员有权阅读该出版商刊发的所有文章，而且如果该大学的研究人员希望以开放获取模式在该出版商刊发某些文章，则全社会所有人都有权免费阅读这些文章。通过这种新模式，大学可以继续获得出版商刊发的所有文章，而出版商则能够继续通过向大学收费来维持利润，因而也会乐于逐步转向开放获取模式。尽管还处于早期阶段，但这种模式已经在一些大学的图书馆和出版商中得到了很好的应用。维林斯基同时提到，研究人员应该力争使自己的研究成果以开放获取的模式发表，而大学也应鼓励本校研究人员这么做。这是因为以开放获取的模式发表的研究成果能够获得更高浏览量和曝光率，从而更好地发挥出其对社会的贡献。

　　事实上，近年来，学界与期刊出版商之间的交锋也不时见诸报端。2019 年，美国加州大学与爱思唯尔出版集团在续约谈判时，未能就开放获取和订阅费用等问题达成协议，加州大学随即停止了对爱思唯尔的订阅。2021 年，双方重回谈判桌并进行了长达20个月的博弈，终于重新达成合作。根据新的协议，不仅加州大学35万余名师生拥有对爱思唯尔旗下千余种期刊的访问权限，加州大学的研究人员发表在包括《细胞》《柳叶刀》等著名期刊在内的爱思唯尔旗下2500多种期刊上的论文也都必须100% 免费向所有读者开放。这也成为了“订阅—开放”模式的一个典型案例。

　　米尔斯表示，虽然还存在一些障碍，但出版商终于开始参与到推动开放获取发展的进程中。目前在英国，学术研究机构通常与一些出版商达成了过渡性协议，将订阅和出版费用打包在一起，即把“文章处理费”包含在期刊订阅的总费用中。另外，资助者还需要确保提供了足够的研究资助，以覆盖出版部分的费用。

　　阿萨夫称，目前全球有近90家资助机构对经过同行评议的研究论文制定了开放获取的规定，但并非所有的资助者都在监督关于开放获取规定的遵守情况。2021年，一个由25家研究和资助机构组成的国际财团联合发起了“S计划”，旨在立即使学术出版物完全实现开放获取。初步证据表明，“S计划”已经对开放获取模式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例如，有学者对2020年6月至2021年2月期间的1619份非商业钻石/白金期刊的财务状况进行研究后发现，约40%的期刊在开放获取模式下实现了收支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