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我国语言学呈现繁荣发展态势，并进入自我反思阶段。值此时机，反思、总结、升华各门学科话语体系建设及其标准化经验，对学科发展意义重大。为建设中国特色语言学，学界应加深对核心术语的研究。有鉴于此，如何从术语学角度推进话语体系建设，是需要加强研究的重要课题。而对我国术语研究发展史进行探析，或可带来一定启发。

　　术语研究在我国由来已久，并涉及社会生活各领域。有汉语学者将其称为“名物学”，指研究古代实物或典籍中记载事物、现象名词的一门科学。我国术语研究成果成典历史悠久，并且很早就有根据语义对术语词汇的分类。《论语》中提到，“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其中就包含了朴素的术语学思想。而先秦诸子关于名实之辩的论争，以及战国时期“名学”的兴起，都是古代术语研究的力证。荀子和同时代的公孙龙子都对我国术语学思想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对“名”的探讨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先秦思想家的“名实之辩”虽是为政治服务，强调语言的政治功用，但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术语语义分类的可能性，显示了语言与客观事物的关系。

　　从术语词典编纂工作来看，我国古代的《尔雅》全书收录4300多个词语，划分出2091个条目，原20篇，现存19篇。它是由秦汉间学者收集、整理先秦各地的著作、文章等逐渐丰富而成，阐释了“诂”“言”“训”“亲”“宫”“器”“乐”“天”“地”“丘”“山”“水”“草”“木”“鸟”“虫”“鱼”“兽”“畜”等术语的内涵。从术语知识容量来看，这在古代已经非常可观。成书于西汉末的《释名》共8卷27篇，依次解释了“天”“地”“山”“水”“丘”“道”“州国”“形体”“姿容”“长幼”“亲属”“言语”“饮食”“采帛”“首饰”“衣服”“宫室”“床帐”“书契”“典艺”“用器”“乐器”“兵”“车”“船”“疾病”“丧制”，所释术语计1502条。这虽不能完全呈现术语的百科性，但已能整体反映出当时名物事类，涉及社会生活各方面，天文、地理、日常、社会、人事、学习和习俗等领域均有提及。学界可以依据所释名物推求古代生活的风貌。唐代后出现了许多雅书、类书等术语学著作，如《通雅》《通俗编》《艺文类聚》《渊鉴类涵》《作文类典》等就是典型。按类义关系将术语范畴化的辞书编纂方法，为以后辞书编纂工作提供了宝贵经验。这些词典体现了我国古代对科学语言词汇范畴的类义认知。清宣统元年在学部成立了编订名词馆，是专门的名词标准化组织机构，主要从事科学术语的翻译与规范工作。这也是中国术语标准化、体系化的建制本源。20世纪30年代，国立编译馆翻译、审定了许多自然科学术语。这些都为我国当代术语学科的形成和术语标准化工作奠定了理论和实践基础。

　　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十分重视术语工作，于1950年组建了学术名词统一工作委员会，而1985年成立的全国自然科学名词审定委员会（现更名为全国科学技术名词审定委员会）更是对中国术语学科话语体系建设以及中外术语学术交流作出了巨大贡献。与此同时，学界也进行了大量探索。目前，术语学科建制已初具规模。《现代术语学引论》《术语学引论》《汉语术语学引论》《汉语术语规范化理论与实践》等代表性著作的问世，为我国术语学发展提供了良好的理论支持，标志着我国术语学在学科话语体系建构、理论和方法论创新等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

　　改革开放以来，术语辞书编纂呈现出繁荣态势。为适应科学研究人员术语工作的需求，国家组织了大量人力、物力，编纂了大量多语、双语、单语、专科、百科等类型的术语词典。这些词典种类和数量均十分可观。术语词典几乎涵盖了国民经济、科学技术、社会文化和人民生活等各个领域，《汉—哈—俄语言学术语词典》《医学英汉词典》《俄语常用法律术语词典》《文学术语词典》《芭蕾术语词典》《体育术语词典》《贸易政策术语词典》《生物医学工程术语词典》《大数据百科术语辞典》《实用科技术语手册》《中华科学技术大词典》等大部头术语辞书接连问世，对我国各行业发展和术语标准化工作来讲意义非凡。

　　术语可直观呈现一个民族科技和社会文化发展的精神风貌，并展现一个民族在各个历史阶段的发展状况。我国的术语研究起步早，历史悠久，并且拥有深厚的理学、工程科学、人文社会科学等理论基础。术语学者们开展了许多本土化工作，借鉴了国内外各学科理论与方法，形成了独特的方法论体系。系列术语标准化实践工作和大型辞书的问世，对建设中国风格术语学派大有裨益，能够将汉语术语本土化研究推向深入，并助力中国特色科学话语体系建设。

　　在语言学内部，术语同样十分重要。学术话语体系建构事关语言学的基础理论建设、学科发展水平和走向，反映着一个时代语言学的学术风貌及其未来规划，对其发展发挥着重大的描写和阐释作用。我国语言学应建构和传播自身独特载体的学术话语体系。实质上，语言学话语体系从某种程度看就是其术语体系。术语体系是学科理论体系的展现结构与传播形式。语言学若没有独立的学术话语体系，在国际学术界就会失去话语权，失去生存、发展和传播空间。

　　在学术话语体系建构与传播过程中，术语是重中之重。它既是本学科现状和水平的反映，又是促进自身发展的源动力，对学科发展起着重大作用。一是有利于查找语言学发展过程中的术语问题，加深对语言学话语体系建构推广的认识，形成新的研究议题。二是推动语言学本土化研究，利用术语学分析方法可加速其术语的本土化进程。三是推动语言学的理论研究，促进其理论传承，推动语言学与其他交叉学科的发展。四是利用术语学行业术语分析方法探讨语言学学术话语体系，可为语言学术语规范化工作提供新思路，为分析语言学术语提供指导方法，为语言学术语的称名、规范和编纂提供方法论参考。五是可以为学术话语体系的对外传播积累经验，凝练出语言学传播的运行机制和方法论。

　　近年来，广大学者逐渐意识到学术话语体系的重要性，提出要终结简单照搬西方的时代，建立自己的学科话语体系。很多时候，学科创新都表现为新术语的创建和确立。因此，术语研究对发展中国特色语言学学术话语体系至关重要。未来，我们可以从核心术语出发，注重自身语言学话语体系的建设与传播工作，展开新探索，内外兼修，中西兼顾。

　　（本文系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俄罗斯心理语言学学术话语体系建构及推广研究”（21YYC247）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黑龙江大学俄语语言文学与文化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