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是二战以来由欠发达国家成功转型为发达国家的少数几个国家之一。在最近发布的福布斯2019年世界500强企业榜单中有16家韩国企业入围，其中包括三星电子、现代汽车、浦项制铁、LG电子等。印度、巴西、俄罗斯等国的GDP虽高于韩国，但世界500强企业却少于韩国。韩国之所以能够创造“汉江奇迹”，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韩国国民具有强烈的集体主义（韩国语境中称之为“共同体主义”）意识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社会凝聚力，该国一直推行的集体主义教育在处理重大社会危机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而积极的作用。

　　集体主义价值观一度缺位

　　一个时期以来，韩国的教育体制曾备受国民的强烈质疑和批判，其中最受关注的问题是，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将教育的首要目标放在传授知识和技术上，忽视了学生道德和能力的培养。由于过去学历至上的社会氛围片面强调学生的学业成绩，韩国青少年的认知能力在OECD的36个国家中位居第二，然而，体现集体参与和团队合作能力的“社会互动能力”却排在第35位，处于非常低的水平（2011年）。究其原因，在韩国的产业化和民主化进程中，个人主义和自由主义价值观逐渐在韩国社会蔓延开来，导致集体主义意识不断衰落，甚至为国家献身的精神和爱国主义行为也沦为不合时宜的思想。具体表现在以下方面。

　　一是对西方文化的盲目推崇。由于政治和历史的原因，韩国社会普遍形成了一味追崇西方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大众文化心理。与此同时，韩国社会西方中心主义的思考方式导致了对西方文化的盲目推崇，传统观念与现代西方的物质主义和利己主义混杂在一起，由此产生了一系列严重的道德失范现象。

　　二是传统共同体的瓦解。经过40多年的快速产业化和城市化，韩国传统的地域共同体逐渐解体，人与人之间的亲和感和集体归属感越来越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个人主义和成果主义逐渐成为韩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助长了为谋求成功可以不择手段的不良社会风气。受此影响，学校教育也偏重于培养学生获取世俗财富和名誉所需要的能力，强调个体道德和个人权利的优先性，忽视了对社会道德理性和社会责任担当的培养。

　　三是家庭德育功能的削弱。韩国传统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家庭是与个人成长最为密切的共同体，对个人道德品质的形成产生决定性影响。但是，随着韩国核心家庭和双职工家庭的持续增加，父母逐渐淡出子女教育，甚至把教育子女的责任全部转移到学校。另外，在日益激烈的升学竞争和唯学历是从的社会风气中，与子女的道德感和集体主义意识相比，韩国父母更热衷于培养子女的应试能力，于是在韩国社会掀起了一股课外教育热潮。据韩国统计厅2020年3月发布的资料显示，虽然2019年小学、初高中就学人数比上一年减少了近13万，但是课外教育市场规模却比上一年增加了7.8%，课外教育学费总额高达1200亿元人民币。有学者指出，韩国青少年创新能力不强、道德意识薄弱，就是由过度的课外补习造成的。

　　为此，韩国学者强烈呼吁，在民族主义依然强烈，以及以血缘、地缘、学缘为基础的利己主义仍然普遍存在的韩国社会，只有大力培养集体主义价值观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和谐治理社会。

　　以在校集体主义教育增强社会凝聚力

　　韩国教育界强化集体主义教育始于20世纪90年代。1995年5月31日，韩国教育改革委员会颁布了《为建立新教育体系的教育改革方案》，该方案首次明确了培养学生集体主义价值观的目标，强调指出，对所属集体的责任感和对集体成员的尊重、关怀以及奉献，是民主社会公民的基本品质。方案要求在学校教育的各个阶段实施系统化的集体主义道德教育，即“人性教育”，并作为具体的措施引入志愿服务学分制度，要求学生修满学分才能毕业和升学。

　　韩国国会于2014年12月通过《人性教育振兴法》，明确指出人性教育是保障人的尊严和价值，培养与他人、集体、自然和谐共存的品格和能力的教育。旨在培养具有健全、正直品质的国民，使互相尊重和关怀的集体主义意识在全社会普及。

　　自《人性教育振兴法》实施以来，人性教育在韩国大学教育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大学将人性教育融入人才培养的全过程，围绕《人性教育振兴法》所规定的礼、孝、正直、责任、尊重、关怀、沟通、合作8个核心价值观念，以必修课的形式实施人性教育。与中小学人性教育不同的是，大学的人性教育将重点放在培养学生的自我认同感、角色责任意识（包括家庭责任意识和职业伦理意识）、集体参与能力（包括社会责任感和社会参与能力）以及世界公民素养等，不仅要提升个人的道德修养，更要提高作为家庭成员、社会成员以及国家和世界共同体成员所具备的品质和能力。

　　韩国大学生必须接受三个阶段的人性教育。第一阶段的对象是大学新生，主要目标是通过参加为期三周的人性教育集训营，提升自我认同感和学校归属感；第二阶段的对象是大学二年级学生，主要目标是通过参加两周的集训营，提升集体参与能力；第三阶段的对象是大学三年级学生，主要目标是通过参加15周的项目式学习（project based learning，PBL），培养解决社会问题能力和世界共同体成员素养。

　　在政府大力倡导与推动下，韩国的集体主义教育逐渐活跃起来，并取得了较多有益成果，但同时也面临着一些问题。虽然大部分教师和学生认同集体主义教育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是由于工作和学业压力等原因，学生较少积极主动参与其中，尤其是人性教育纳入大学财政支援项目以及大学评价指标体系之后，反而阻碍了人性教育的良性发展。大学为了提高各项指标，在没有对人性教育进行充分反思和研究的情况下急于求成，导致很多人性教育课程流于形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2014年4月突发的“岁月号”沉船事件，引发了韩国对一直主导着韩国社会发展的西方自由主义价值观之得失的深刻反思。在现代韩国社会的发展历程中，西方自由主义价值观对韩国现代社会有着深刻的影响。然而，自由主义对自我的过度关注，造成韩国社会极端个人主义的迅速泛滥，进而逐渐导致韩国社会之集体主义意识和奉献精神的衰退、社会信任的消解以及社会矛盾的加剧等一系列社会问题的凸显。2017年，韩国在线调研公司EMBRAIN进行的一项有关国民集体主义意识的调查显示，63.9%的受访者认为“为自己而活才是最好的人生态度”，而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严重地侵蚀着韩国社会的人文主义情怀和集体主义归属感。调查结果表明，“感受到与他人的亲密感或一体感” 的受访者只占40.8%，但是仍有79.4%的受访者认为“集体主义意识有助于国家的发展”，并表示“国家面临危机时会积极参与克服危机行动”（58.3%）。

　　面对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韩国社会更深切地体悟到集体主义传统的优越性，尤其是在应对重大社会危机问题的过程中，集体主义精神是号召民众、凝聚共识、协调行动、共克时艰之最有力最有效的社会动力支撑。基于此，韩国更加大力提倡集体主义精神，并更加注重集体主义教育的健康发展。

　　（作者单位：湖南师范大学公共管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