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古尔文学奖秘辛
2022年08月11日 09:1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8月11日总第2468期 作者:吴岳添

  

■法国出版的《龚古尔兄弟日记:1866—1886文学生活回忆录》,封面人物为埃德蒙·德·龚古尔。

资料图片

  今年是法国作家埃德蒙·德·龚古尔(1822—1896)诞辰200周年,也是法国龚古尔学院成立120周年。埃德蒙是龚古尔文学奖的创始人之一,因此法国最近有许多关于龚古尔文学奖的采访和报道,其中有不少趣闻轶事,对了解龚古尔奖的来龙去脉多有裨益。

  在法国文学史上,埃德蒙和弟弟于勒·德·龚古尔(1830—1870)并称为龚古尔兄弟,因为他们始终形影不离、共同创作,而且都终身未婚。不幸的是,当时像福楼拜、莫泊桑这样的单身贵族大多染有梅毒,龚古尔兄弟也不例外。于勒由于病毒逐渐侵入大脑,以致无法说话,年仅40岁就过早去世。无比悲痛的埃德蒙早在1874年就立下遗嘱,委托他的朋友都德用他们的遗产和版权收入作为基金,建立龚古尔学院,并且指定福楼拜、都德等10人为首任院士,任务是评选当年最有独创性的小说或散文作品,颁发龚古尔文学奖。龚古尔学院1902年成立,从1903年开始每年奖励一部小说,获奖者中包括普鲁斯特、马尔罗、西蒙娜·德·波伏瓦、杜拉斯等著名作家,因而在法国乃至世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其权威性经久不衰,已经成为法国声誉最高和最权威的文学奖。其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第一位获奖的女作家艾尔莎·特里奥莱,她是著名作家阿拉贡的终身伴侣,法国沦陷后参加了抵抗运动,并于1944年秘密出版了中短篇小说集《第一个窟窿赔偿二百法郎》,由于战争原因而推迟至1945年补授龚古尔奖。这个奇特的书名是德国占领期间伦敦广播电台的暗语,是发给抵抗运动的密码电报。获奖者最初的奖金是埃德蒙规定的5000法郎,到1960年由于通货膨胀改为50法郎。现在只有微不足道的10 欧元。不过奖金只是一种象征,因为获奖作品不仅在法国畅销,而且会被译成各种文字,平均可以售出40万册,作者也得以举世闻名,因而获奖足以改变作家甚至出版社的命运。米歇尔·图尼埃早年失业后身无分文,处于几乎流落街头的悲惨境地,直到他的小说《桤木王》在1970年获得龚古尔文学奖并售出200万册之后才平步青云。俄罗斯作家安德烈·马金刚到法国的时候饥寒交迫,不得不住在墓地里,后来因小说《法兰西的遗嘱》(1995)获奖并售出250万册而驰名于世。午夜出版社的社长热卢姆·兰东承认,正是由于1984年杜拉斯的《情人》和1990年让·鲁奥的《沙场》的两次获奖,才使他摆脱了破产的困境。

  正因为如此,龚古尔文学奖就成了作家和出版商极力追求的目标,颁奖过程也往往存在激烈的竞争。罗朗·道格莱斯在1919年出版小说《木十字架》,描写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国士兵的生活,表达了当时法国人民对战死者的悼念之情,因而是龚古尔文学奖最有力的竞争者。然而获奖的却是普鲁斯特的巨著《追忆似水年华》的第2卷《在少女们身旁》,出版商阿尔班·米歇尔愤愤不平,他不但再版了《木十字架》,还特地在封面上加了《龚古尔奖——4票对10票》的红色腰封,结果被判处2000法郎的损害赔偿。如此重要的奖项,评选过程当然需要保密,所以院士们每年都在巴黎的德鲁昂饭店闭门讨论。不料百密一疏,防不胜防,法国《偷听》周刊年仅16岁的小记者阿兰·阿亚什,在1958年潜入德鲁昂饭店,躲到会议厅放扫帚的壁柜里面偷听了院士们的讨论。1983年,年届不惑的阿亚什身为《更好》杂志的老板,竟然故伎重演,并且在他的杂志上全文公布了院士们的发言。

  龚古尔文学奖规定不能给同一个作家颁发两次,然而凡事都有例外。罗曼·加里在1956年以小说《天的起源》获得龚古尔文学奖,1975年故意用假名埃米尔·阿雅尔发表《生活展现在面前》,竟又一次获奖,从而成为唯一获得两次龚古尔文学奖的小说家。他让侄子在媒体面前冒充阿雅尔,这一秘密直到他去世后才真相大白。又如龚古尔文学奖应该颁发给年轻作家,但是杜拉斯却在70岁时因小说《情人》而获奖。杜拉斯作为名人敢于暴露隐私,她坦率的笔调使《情人》成为新小说衰落之后通俗小说开始繁荣的标志,而小说的获奖更使杜拉斯成为世界上读者最多、最负盛名的法语作家。

  对如此珍贵的奖项,曾有一个作家拒绝领奖,就是性格高傲的于连·格拉克。他的代表作《西尔特沙岸》(1951)获得了龚古尔文学奖,他事先就宣布拒绝接受,理由仅仅是因为小说出版之后,评论界关注的是作家而不是这部作品本身,他对此感到遗憾。

  曾在1973—1996年担任龚古尔学院主席的埃韦尔·巴赞,对于龚古尔文学奖有独到的见解,他认为获奖的小说“并非必然是当年最优秀的作品,但是最能反映当时社会关注的事情”,也就是与现实密切相关。从巴比塞的《火线》(1916)、马尔罗的《人类的命运》(1933)、特里奥莱的《第一个窟窿赔偿二百法郎》(1944)、波伏瓦的《一代名流》(1954),到近年获奖的三位非洲女作家的作品无不如此。首位获奖的黑人女作家玛丽·恩迪亚耶的《三个女强人》(2009)、莉迪·萨尔瓦伊尔的《不哭》(2014)和蕾拉·斯利马尼的《温柔之歌》(2016),不但反映了当代的社会现实,而且表明该奖项的颁奖范围在不断扩大,这正是龚古尔文学奖未来的发展方向。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责任编辑:陈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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