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穆宁王朝执掌下的拜占庭帝国经历了一百余年的统治。王朝建立初期，帝国面临内忧外患的严峻形势，外敌三面入侵、国内叛乱频繁、军区制瓦解、小农经济破产、国家财政困难、社会动荡不安。以阿莱科休斯一世（1081—1118年在位）为代表的王朝统治者锐意创新，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对内恢复政治经济秩序，对外收复失地，实现了拜占庭帝国的百年复兴。

　　 　　稳定政治局势 

　　拜占庭帝国的军区制经过数百年发展，造就了一个权重势大的贵族家族群体。自11世纪中期开始，几个大贵族家族为夺取皇权展开了血腥较量，频繁的政治叛乱导致帝国的政治生态环境极其险恶，国内局势动荡不安。为了巩固皇权，科穆宁王朝重新调整了帝国的精英体制，通过铲除异己力量，将权力集中到皇室家族和与之有亲密关系的家族手中，结成了一个以科穆宁家族为中心，以血缘和婚姻关系为纽带的相对封闭的统治集团，以此稳定王朝统治的精英基础。在科穆宁王朝的统治下，宫廷头衔等级和高级官职的任免取决于和在位皇帝的关系，任人唯亲成为王朝统治的典型特点。

　　阿莱科休斯一世创立了一个新的Sebastoi等级，并将其广泛赐予皇室家族和血亲或者姻亲家族成员。在这个新的头衔等级中，皇帝位居顶端，“首席大贵族”仅次于皇帝，被赐予皇帝的儿子、兄弟和父辈的叔伯，第三等级包括他的女婿和通过婚姻结成的男性亲戚，他们根据妻子在家族中的出生顺序被赐予不同头衔，位于第四等级的是皇帝的侄子和堂兄弟，最底层的头衔被赐予皇帝的侄女或父辈堂姐妹的丈夫。他们按照一定的秩序团结在以皇帝为核心的家族集团中，垄断了宫廷的高级官阶。曼努埃尔一世在位期间，他的女婿、侄子、堂弟、姑父、侄女婿、姐夫等血亲或者姻亲，都被委任了中央和地方官僚机构的重要职位。约翰二世登基时家族成员之间的争权夺利和阴谋叛乱，使他对赋予皇室成员政治权力心存顾虑，亲自培养了一批并非皇亲国戚的优秀人才为己所用，但其统治期间，皇族家族及其亲属仍旧掌握许多军政要职。

　　同时，为了扩大皇帝专制统治的精英群体范围和社会基础，科穆宁王朝大力推进政治联姻，将有实力挑战皇权的强大家族拉入关系错综复杂的巨大家族网络中，形成利益共同体。候尼雅仲斯指出，科穆宁王朝统治时期的重要官员构成大部分是拥有皇室家族血统的人、与皇帝有亲戚关系的人和受皇帝宠信的人。这种体制使其直系后裔和与皇室家族联姻的家族成员共同构成了统治集团的核心。它通过强化皇族及其亲属构成的横向网络，弱化了觊觎皇权的大家族之间的对抗，从制度上降低了统治阶层的风险，在一定时期内实现了政治稳定，为科穆宁王朝的百年复兴奠定了制度基础。

　　 　　推行税收和土地改革 

　　阿莱科休斯一世继位时，严峻的军事形势和混乱的经济状况导致国库空虚，为了征集军费，他甚至两次强行征收教会财产。科穆宁王朝的统治者进行了包括规范税收、推行普洛尼亚制度等在内的经济改革。

　　在税收方面，主要是统一基本土地税的税率，并且规定了附加税的统一标准。税收制度的规范，为国家税收的顺利征收提供了稳定的机制保障，使国家机构的正常运转和击退持续不断的外敌入侵拥有了财政支撑。在土地制度方面，主要是进一步推行普洛尼亚制度。在某些时期，国家需要根据当时的形势重新分配土地财富，以使之最有利于统治集团的利益和满足他们的需求。推行普洛尼亚制度，国家可以通过赐予土地管理权和税收特权换取土地使用者的服务，他们必须为国家提供兵力，承担许多军事义务。在曼努埃尔一世时期，普洛尼亚逐渐成为普遍的土地占有形式，其所有权也由终身制变为世袭制。科穆宁王朝的统治者把普洛尼亚赐予一定范围内的统治阶层成员，不仅为其支持者的政治地位提供财政支持，而且能减少军费支出，解决兵源和军事防御问题。

　　 　　提升军队战斗力 

　　11世纪中后期，为国家提供兵源的军区制的瓦解致使帝国的军事实力急剧下降，防御体系陷入崩溃。军队的重建及其战斗力的增强，对于帝国在外部围攻中生存下来非常关键。科穆宁王朝的统治者们需要一支能够与诺曼人、帕臣涅格人、塞尔柱突厥人等外来入侵者作战以及镇压臣民叛乱的军队。他们采取了有效的军事治理措施，提升军队的战斗力。

　　首先，拉拢和重用军事贵族，将军权牢牢控制在皇室家族和与之存在密切关系的贵族家族手中。皇帝们在近亲中任命海陆军将领和行省总督，或者依靠与之有亲戚关系的地方大家族对地方进行统治。从《阿莱科休斯传》的内容可以看出，与阿莱科休斯一世一起奋战沙场的军队指挥官大部分都来自皇室家族和与之存在血缘或婚姻关系的贵族家族以及与他私人关系亲密、深得他信任的人。例如，塔提西乌斯是他儿时的玩伴和密友，一直深受重用，是掌握帝国军事大权的重要将领之一，以军队指挥官的身份几乎出现在所有重大战役和政治危机中。战争期间，为解决军费匮乏的问题，科穆宁家族的成员和亲属踊跃捐献私人财产，家族的男人们始终在战斗中伴随他左右，与他一起征战沙场。到12世纪中期，科穆宁家族以及与之有血缘或婚姻关系的家族占据了帝国大约90％的高级军职。家族的忠诚和大力支持，使王朝的统治者不仅成功稳定了国内政局，并且取得了对外战争的重大胜利。

　　其次，加强兵力建设，增强战斗力。从整体上看，科穆宁王朝时期的帝国军队兵力在此期间有所恢复和增强。在阿莱科休斯一世登位之初，召集一支军队抵制诺曼人和帕臣涅格人的入侵存在很大困难。他用了近20年的时间建立了一支新军队，到其统治末期，他能够率领富有战斗力的庞大军队进攻塞尔柱突厥人并强迫其苏丹签订和平条约。在其继承人约翰二世和曼努埃尔一世统治期间，帝国的军队足以打败君士坦丁堡城外康拉德三世领导的十字军。尽管兵力来源从未形成单一性，存在大量成分复杂的国内外雇佣军和联盟军队，但来自色雷斯、马其顿和塞萨利的本国士兵也是值得依靠的重要力量。军队战斗力相对于11世纪末的兵力而言有了很大提升，对外战争取得的一系列胜利足以证明这一点。

　　 　　采取积极防御军事战略 

　　阿莱科休斯一世统治期间，只是被动地应付连续不断的外敌入侵，羸弱的军事力量迫使他只能选择使用金钱购买和平，并小心谨慎地避免给予外族人入侵的任何借口。尤其在他统治的早期，即便战争无法避免，他也是尽力与敌人达成和解，维持和平，整体上呈现出防御性的特点。在这种情况下，阿莱科休斯一世仍旧决定性地击溃了帕臣涅格人和库曼人等草原游牧民族对巴尔干地区的侵扰，收复了小亚细亚西部的沿海平原地区。他的继承人约翰二世在此基础上，虽然在欧洲基本采取防御战略，却彻底打败了帕臣涅格人，迫使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再次承认了帝国的宗主权，巩固了帝国的多瑙河防线和巴尔干边界，在小亚细亚地区则采取了直接进攻的军事征服，保持了安纳托利亚高原的均势态势。到曼努埃尔一世统治期间，帝国对东面和西面的邻国持续发动战争，击退库曼人、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的入侵，臣服安条克、耶路撒冷等十字军公国，远征安条克、罗姆苏丹国和埃及，重塑了帝国在巴尔干和东地中海地区的版图。

　　科穆宁王朝的统治模式，使国家政治经济资源的抽取与分配按照最有利于国家内外政策的方式进行，使统治者的权威得以重新确立，稳定了国家政局，带来了拜占庭的百年兴盛。但是，这种模式本身存在着难以克服的内在弊端，其维持需要一个拥有治国理政才能的强权者作为统治核心，他不仅要能够确保皇权顺利实现和平继承，而且能够安抚皇权的竞争者，使其成为国家强有力的统治力量。科穆宁王朝最后一位强有力的统治者曼努埃尔一世去世之后，帝国随即陷入内乱并走向严重衰退，就说明了这一点。更重要的是，科穆宁王朝统治下的帝国复兴已经不能与以前的帝国同日而语，国家内部资源已经遭到严重消耗，前几个世纪国家实力赖以维持的军区制的瓦解导致原来以自由农兵阶层为基础的征兵体制和军事防御体制难以恢复。这就使科穆宁王朝统治的百年复兴最终成为拜占庭帝国由盛而衰的回光返照，未能阻挡其走向衰亡之路。

　　（作者系武警指挥学院政治工作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