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金老相识有半个世纪了。

　　金老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写的博士论文是研究一位偏重康德的新黑格尔主义者T． H． Green 的政治思想。格林注重分析人们形成认识的逻辑条件，在政治上他虽然反对大英帝国对殖民地的剥削，但他认为国家主权建立的基础是“公意”。金老的论文首先指出格林的政治思想为神秘主义所笼罩，但是金老也部分同意格林对于批判休谟的分析和论证。这说明金老青年时代就注重对政治思想的研究。

　　解放前，金老专门搞教学和科研。表面上他好像不过问政治，自己欣赏艺术，经常在家里约少数朋友茶叙漫谈，超俗而有风趣，与当时的谈道德境界、谈儒家思想的教授迥然不同，深知他的人都认为金老应属于“道家”。但事实上，他有政治眼光，有政治见解，也有一定的办事能力。

　　30 年代，中国哲学会成立，金老是学会的核心人物之一。他在首次哲学会上所宣读的《道、式、能》一文，后来成为他“论道”体系的起源。

　　金老素不愿管理钱财，可是当哲学会推举他担任会计工作时，他却愉快地接受了，而且连任了十几年，足见他对哲学会工作的重视和支持。解放前，由于通货膨胀，金老所经管的700多元经费后来变得不值几文了。当时金老还考虑过，他是否应该赔偿损失。

　　金老钻研形式逻辑和数理逻辑，他是在为使形式逻辑和数理逻辑脱离传统哲学独立而成为一种专门的科学开辟道路。他不仅为此作了卓有成效的开创性的研究，而且培养出不少优秀的接班人。

　　金老主张独立思考，学术民主，自由辩论。他培养学生的办法是让学生在讨论会上公开辩论。在学术上，学生有时与他意见不同，甚至于争得面红耳赤。尽管如此，和他意见不同的人仍然很尊敬他，甚至也接受他的影响，继承他的学问。

　　解放后，金老曾当过北京大学新成立的工会的首届主席，俟后任北京大学哲学系主任。

　　他写过《罗素批判》一书。罗素是他素来所尊崇的人，他受罗素的影响也很深。为了坚持党性，并与罗素划清界限，他对罗素的批判不免有点过苛。不过，这本书实质上也含有自我批判的意思。

　　在逻辑和认识论方面，中国哲学界比金老早或同时研究并且出版著作的人并不少，但为研究指出方向，走出一条路，并且卓有成效的只是金岳霖同志。

　　（该文为作者在1982年金岳霖从事教学和科研工作56周年大会上的发言，由乐逸鸥同志根据记录整理而成，标题也是整理者拟的，原载《金岳霖的回忆与回忆金岳霖》（增补本））

　　（本文摘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大家雅事”丛书之一《金岳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