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美和意境美：黄自音乐的美学探析
2020年07月10日 05:3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7月10日第1964期 作者：宋春燕
黄自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作曲家、音乐理论家、音乐教育家，其创作领域涉及清唱剧、艺术歌曲、交响乐、合唱曲等多个方面，他许多优秀的声乐作品，如《思乡》《玫瑰三愿》《春思曲》《踏雪寻梅》《花非花》《雨后西湖》，以及为古诗词而作的《点绛唇·赋登楼》《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等，至今仍然广为流传。
黄自早年入北京清华学校学习音乐（单簧管、声乐、钢琴），后留美学习心理学、钢琴、音乐理论、作曲、音乐教育、声乐等，回国后任教于国立音专，担任行政教务主任并教授音乐理论和作曲，培养了大批音乐人才，如贺绿汀、刘雪庵、陈田鹤、江定仙等。黄自声乐作品多以艺术歌曲为主，他将西方的艺术歌曲形式与中国的传统诗歌相结合，既保留了西方艺术歌曲的审美性，又丰富了作品的传统文化内涵。他的作品具有韵味悠长、结构严谨、意境悠远的特点，凸显了中国传统美学“和”的表达、情的彰显以及意境的塑造，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和审美高度。
诗乐结合产生的结构美
黄自的艺术歌曲，多选取中国古典诗词作为歌词。黄自歌曲中的音乐语言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与诗歌配合得非常妥帖。他在创作歌曲时，不但努力恰切地表达歌词的内容，还力图使音乐的音调和节奏与诗歌的声调和韵律紧密契合，使得诗的意境仿佛是从歌词的朗诵中自然流露出来的。此外，由于黄自接受过西方音乐和作曲教育，其艺术歌曲在旋律及钢琴伴奏等设计上，大多严格遵循传统调性音乐的结构原则，从而具有结构美的特征。
比如，他的作品《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本是南宋豪放派词人辛弃疾所作的一首词。“南乡子”是词牌名，“登京口北固亭有怀”是题目。辛弃疾的作品具有雄浑阔大的气势和俊爽流利的特点，内容多抒写爱国豪情、政治军事见解、讥讽时弊等。《南乡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怀》，词为上下两阕。上阕描写词人登上北固楼俯瞰山川景色，感怀世间兴衰虽已变迁，唯有那滚滚的江水仍流淌千年；下阕通过借曹操、孙权、刘备三位英雄当年的英雄业绩，暗喻对南宋政府的不满，表现了欲收复失地的豪壮气魄。黄自在谱曲时，将上下阕都统一在分节歌的形式中，并以下阕中逐渐开朗、昂扬起来的情绪作为音乐的基调，扩充乐段形式，使其与原词格式更加贴合。通过一字一拍一音的表现手法，旋律缓慢有力地在中声区展开，显得深沉而又质朴；末乐句两个富于特性的小七度连续下行大跳，张扬了作品蕴含的激越雄壮的情绪。在钢琴伴奏部分，歌曲的旋律与丰满的和弦音结合在一起的音型，以均匀的三连音节奏作持续的进行，表现出连绵的思绪和内在的激情，使全曲凝重苍劲的音乐形象得到更深一层的提示。“不尽长江滚滚流”一句中，黄自运用小七度下行大跳的表现手法，使音乐富有跌宕起伏、激越豪情而发人深思的意境。
歌曲《思乡》则融入中国诗词的吟诵风格，吐字声调与旋律和谐统一，遵循了平低仄高的规律。作品的开头采用了下行模进的写法，表达出层层递进的悲切、伤感的情绪，第一段八分休止符的巧妙应用非常符合诗歌诵读的顿逗，第二段开始运用短音符及休止符半音级进上行直接引岀高潮“问落花……”，节奏的处理造成情绪渐趋激动的效果，达到词曲的高度统一，大大增强了词意的表现，与歌词表现出的语气和情绪具有相似性。
情景交融产生的意境美
表“情”是中国音乐的主要特征之一，“情”在诸多音乐作品中有着淋漓尽致的表现。“情”的内涵也十分丰富，既有个人情感，也有家国故土情感，更有自然山水的情感。黄自的艺术歌曲也不例外。中国古代美学思想“景生于情，情生于景，情景相生，自成声律”的观念为黄自歌曲的创作注入了丰富的养料。
黄自的抒情歌曲，是他全部创作中特别有艺术价值的部分。在黄自的艺术歌曲中，精练的音乐语言不仅能准确地表现诗的意境，同时还能让诗的意境得以升华。1932年问世的《春思曲》是黄自与韦瀚章共同创作的作品。这个作品主要描写女子思念远方情郎的思想感情，给人一种孤独、惆怅、向往和期待之感，作品刻画出一个多愁善感的柔弱女子形象。黄自利用自身的音乐才华，将其中蕴含着的情绪以音乐的方式进行了展现，使得歌词的意境得以完全、准确地体现。例如，在对于“小楼独倚”之后的内容进行伴奏时，黄自借鉴了中国的传统乐器——琵琶的特点，以流动的音型来作为伴奏，整个音乐的气氛瞬间感到明快。在“潇潇夜雨滴阶前”第一段是一个下行的旋律曲线，为了生动地表达歌词中蕴含着的感情，黄自选取了钢琴进行伴奏，在钢琴如雨滴的节奏中自然引入歌唱的旋律，仿佛把人带入了一个春天的夜晚，春雨淅淅沥沥地滴入孤独寂寞的少妇心里，将凄凉的雨夜衬托得更加寒冷。
《玫瑰三愿》是由龙沐勋作词的经典艺术歌曲。龙先生通过玫瑰花的三个愿望来展现人们内心的独白和醒悟，描绘了对于玫瑰的赞美和喜爱之情，表达了对家国沦丧的悲伤之情。黄自巧妙地运用钢琴、小提琴和人声的结合在不同的部分采取不同的处理方法，将玫瑰的凋零、落寞、不幸和愿望淋漓尽致地表现在人们的面前，让人们产生共鸣，从而激励人们在音乐中找到前进的动力。在曲式上，歌曲分为两段式，作曲者应用模进手法，层层递进，情绪逐渐高涨，每段都巧妙地设计为一场递进游戏，在意境表现上，勾勒出一幅印象派的油画，色彩绮丽。
艺术歌曲是指作曲家为某种艺术表现，根据文学诗词而创作的歌曲，一般是独唱曲，配有精心编配的钢琴伴奏，对艺术家的演唱技术也有较高的要求，为大型音乐会演唱使用。作为声乐艺术领域的精良曲种，艺术创作歌曲的产生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和文化底蕴。尤其是中国20世纪初期引入的西方艺术创作的音乐文化，在黄自的融合与创作中以一种崭新的面貌示人。黄自的很多作品都与时代息息相关，突出了美在生活、美在身边的价值取向，为我国后来的艺术歌曲创作提供了很大的参考。
（本文系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黄自和陈田鹤清唱剧作品比较研究”（17CWYJ11）阶段性成果）
（作者系山东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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